第二章 沙利子其人其事
上首弟子
过去、现在诸佛都拥有双贤弟子
在《大譬喻经》(Mahapadana Sutta,DN 14)中,佛陀从九十一劫前的毘婆尸(Vipassi)佛开始,提到在他之前六佛的各种细节。他提到他们的名字、出生时代、种姓与氏族、寿命,以及他们教学生涯的里程碑。
他同时也指出他们的两位上首弟子的名字,这两位上首弟子通常被描述成“二上首弟子、双贤弟子”①。在巴利藏经的其他地方(例如,在SN47:14)中,佛陀说过去一切佛都有两位上首弟子,就如他有沙利子(Sariputta)与马哈摩嘎喇那一样,未来出现的一切佛也同样会有这么一对。
从这些陈述中我们可以了解,上首弟子位是诸佛陀教法内在的核心本质。因此,苟答马佛不是根据他自己的突发奇想,去任命两位上首弟子,而是符合无始以来的典范——过去一切正自觉者与未来的继承者都遵从的典范。
上首弟子的责任
上首弟子在教团中的基本功能,可以被列举出三种:(一)帮助世尊巩固佛法,使他成为更多人、天众生心灵转化与解脱的工具;(二)成为其他比库学习的典范,并督导他们修行;(三)辅佐僧团(sangha,samgha)行政,尤其当佛陀退隐或有急事单独外出时。
佛陀始终都是教团领袖中最具权威者,任命上首弟子绝不是代表民主的“权力下放”,世尊仍是教法的唯一来源、“道”的揭示者、“无上调御丈夫”。但一如国王需要大臣来管理国家事务,身为“法王”(dhammaraja)的佛陀,将各种特殊训练领域的责任委派给各地最够资格的弟子。当然,最吃力的工作将落在两位上首弟子身上,因此他们拥有最有效解决问题的敏锐度与能力。
由此我们可以了解,任命上首弟子绝非授予特权与殊荣,而是为了分摊教团各领域繁重的任务。它是为了分担佛陀慈悲的重担,和他密切合作以确保佛法“昌盛、繁荣、持久、普遍、广布,在人、天之间善为宣说”(DN16;SN51:10)。
诸佛总是指定两个上首弟子的原因,似乎是为了在责任领域与适应众生根器之间,达到最佳平衡。佛陀本身便集合一切波罗蜜,他是“具足一切领域的牟尼”,但层次较低的人类,甚至觉悟的阿拉汉,则会在他们的个性与堪任才能上表现出很大的差异。
苟答马(Gotama,乔达摩)佛的两位上首弟子
因此,为了主要责任领域的管理,佛陀身边总是伴随着两位上首弟子,一个随侍右侧,另一个则在左侧。两者之中,右侧的弟子,被认为是最亲近世尊者,是以“大智慧”(mahapanna)著称的弟子。
在苟答马(Gotama)佛的例子中,这个人即是沙利子尊者。他在教团中的主要工作是组织教法,并详细分析它的内容。藉由他对究竟真理深入的洞见,以及他对法界(dhammadhatu)敏锐的辨识力,他负责将佛法深奥的内蕴抽丝剥茧,并仔细阐述它的意义,那是身为教法之首的佛陀,无法亲自照顾到的。
另一位上首弟子,站在佛陀左侧,则是以神通著称。在苟答马佛的僧团中,这个职位是由马哈摩嘎喇那尊者担任。这种神通力不是控制别人或夸耀自我的方法,而是必须建立在无我的究竟觉悟上。这个力量主要是来自精通禅定,它对于宰制心法与色法②的基础力量,以及它们的微妙关联生起深刻的思维。由“法”的慈悲理想所引导,这个力量被用来去除障碍,以确保佛教安住于世,并且转化那些无法被以口语顺利教化的众生。
在僧团中的角色与任务
关于沙利子(Sariputta)尊者身为上首弟子的第一项主要工作——组织教法,将放在下一章<转*轮者>中再来详细讨论。这里我们将焦点先放在上首弟子的另外两个角色上,探讨沙利子与马哈摩嘎喇那如何担当比库们的模范与良师,以及他们如何佐理僧团的行政事务。
比库的模范与良师
在教诫僧团时,佛陀举出两位上首弟子作为其他比库遵循的模范:
诸比库!有信心的比库作希求时,应作如是正当的希求:我当如沙利子及马哈摩嘎喇那。
诸比库!彼等沙利子及马哈摩嘎喇那,是我等比库弟子的榜样与标准。(AN2:131)
他们精通戒、定、慧三学,是比库们所欲学习特质的具体化身。此外,因为他们都拥有分别智与辩才,所以他们是理想的老师,年轻比库们可以向他们寻求指导与教诫。
两位上首弟子彼此间在指导事务上的关系,佛陀在《谛分别经》(Saccavighanga Sutta)中解释到:
比库们!应和沙利子与马哈摩嘎喇那往来,并时时亲近他们!他们是睿智的比库与同修比们的诱助者。沙利子就如生产的母亲,而马哈摩嘎喇那则如照顾婴儿的保姆。沙利子负责训练(他的学生们)证得入流果,马哈摩嘎喇那则训练他们到达最高的目标。(MN 141)
在解释这一段时,《中部注》说到:
当沙利子接受学生并教导时,无论他们是否由他剃度,他都会在物质与心灵上帮助他们,在生病时照顾他们,给予他们禅修的业处③。最后,当他知道他们已成为入流者,不会再堕入恶道时,他就会满怀信心地请他们离开,“现在他们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,到达最高的圣果。”他不再挂念他们的未来,转而指导另一群新的学生。
但马哈摩嘎喇那则不然,在训练过程中,除非他们达到阿拉汉果,否则他不会放弃关心他们。这是因为他觉得,正如世尊所说:“即使是少许的粪便,也是恶臭难闻,就算只是少于弹指顷的短暂存在,我也不能赞许它。”
据说每次沙利子给人建议之时,都表现出无限的耐心,他会不厌其烦地指导以及劝诫学生百次或千次,直到他们证得入流果为止。只有到那时,他才会请他离开,转而教导其他人。其中有很多人,在接受他的指导并忠实地遵循之后,达到阿拉汉(arahant)果。虽然《中部注》说,沙利子一般只引导他的学生证得入流果,但在某些个案中,他也帮助比库们达到更高的果位。
例如在《自说经注》中就说到:“而时,处于更高学处的比库们,通常会去找沙利子尊者,请他指导能帮助他们得到三种更高圣道的禅修业处。”当时还只是个入流者的拉根底迦.跋提(Lakuntika Bhaddiya,意译为“矮贤者”)长老,就是在接受沙利子的指导后,而证得阿拉汉果(Ud.7:1)。
世尊的代理者
身为上首弟子,沙利子与马哈摩嘎喇那在世尊的直接授权下,分担管理僧团事务的责任,并被认为是世尊缺席时的代理者。
在《车头聚落经》(Catuma Sutta,MN67)中记载,有一次,佛陀藉由斥责沙利子未认清自己的责任,清楚说明这点。有一大群比库(我们从注释中得知,是沙利子与马哈摩嘎喇那新收的僧众)初次来礼拜佛陀。
他们抵达后,散布各处,并开始和居住在该处的比库们聊天,佛陀听到吵杂声后,召来当地比库询问怎么回事,他们告诉他是新到的比库们所引起的骚动。经中并未说明来访的比库当时是否在场,但他们应该是在,因为佛陀对他们说:“出去,比库们!我解散你们,你们不应该和我在一起。”
这些新出家的比库便离开了,但有些在家护持者为他们说情,使他们获准回来。于是,佛陀对沙利子说:“沙利子!当我遣散那群比库时,你怎么想?”
沙利子回答:“我想:“世尊是无为者,是实践者,而安住于喜悦的状态中;④我等也应当为无为者、实践者,而安住于喜悦的状态中。””
“等等,沙利子!千万不要再这么想!”佛陀说,然后便转向马哈摩嘎喇那,问他相同的问题。“当世尊遣退那些比库时,”马哈摩嘎喇那回答,“我心想:‘世尊是无为者,是实践者,安住于喜悦的状态中,因此沙利子与我现在看护比库众。’”
“说得好,马哈摩嘎喇那,说得好!”世尊说,“我自己,或沙利子与马哈摩嘎喇那,都是应该照顾僧团的人。”
祈请制定学处(戒律)
第一个请佛陀制定戒律的人,也是沙利子尊者。他问佛陀,为什么过去有些佛陀的教说可以久住世间,有些则不行。佛陀回答他,教说无法持久,是因为那些佛陀没有广说佛法,或没有为弟子制定学处⑤,也未说巴帝摩卡(Patimokkha)⑥;而那些有做预防措施的佛陀教说,则可以久住世间。⑦沙利子接着便起身,顶礼世尊,并说:“现在就是世尊制定学处(戒)与说巴帝摩卡(patimokkha)的时候了,这样佛法的慧命才能长存。”但佛陀回答:
沙利子,随它去吧!如来自知如此做的适当时机。除非僧团出现腐败的征兆,否则世尊不会为弟子制定学处,或说巴帝摩卡(patimokkha)。(Vin.3:9-10)
沙利子考虑的重点是,教说应该尽可能长存;而佛陀的重点则是,除非到了绝对必要的时候,否则他并不想制定学处。他继续解释,在那时果位最低的僧团成员至少都是入流者(也许沙利子并不知道这个事实),因此无须制定比库的生活规范。
整顿僧团
通常佛陀都是在紧急状况出现时,才会指派两位上首弟子特别任务。有个状况是,他派遣他们去挽回被迭瓦达答(Devadatta,提婆达多)——佛陀充满野心的堂弟——误导的一群年轻比库。在迭瓦达答宣布他会单独指导僧团行动,从而正式分裂僧团后,他和五百名被他劝服而改从他的年轻比库一起上灵鹫山。
佛陀指派沙利子与马哈摩嘎喇那去挽回他们。当迭瓦达答(Devadatta)看见两位长老来到时,他以为他们决定放弃佛陀成为他的党羽。他热烈欢迎他们,就好像他们当时已经成为他的上首弟子一样。到了晚上,当迭瓦达答(Devadatta)在休息时,两位长老对比库们开示,引导他们到达入流果,并劝他们回到世尊那里(Vin.2:199-200)。
另一次沙利子与马哈摩嘎喇那一起整顿僧团秩序的场合,是发生在一群由阿说士(Assaji,非前面提到的阿说士长老)与富那婆娑(Punabbasu)⑧所带领,住在枳咤山(Kitagiri)的比库众的行为不检。他们晚上和城里的年轻女孩们唱歌跳舞,并以有损僧团尊严的方式和在家众厮混。虽然屡经告诫,但这些比库依然故我,因此这两位上首弟子便被派去对他们施行“驱出甘马”(Pabbajaniya-kamma)⑨,以惩罚他们不守戒律(Vin.2:12;182-83)。
乐于助人
比库当中沙利子(Sariputta)以乐于助人闻名。在《天现经》(Devadaha Sutta,SN 22:2)中,佛陀自己这么说他的上首弟子:“比库们,沙利子是他同侪比库中的智者与乐于助人者。”解释这段文字的注释,提到助人方式中的传统差别:“沙利子以两种方式助人:物质的帮助与法的帮助。”
物质的帮助
在阐述他提供物质帮助的方式时,注释中说长老并未像其他比库一样,在清晨出去托钵乞食,他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,便巡视寺院各处,只要看到未打扫的地方,他就清扫;有未清除的垃圾,他便清除;看到床、椅、陶器等家具未摆好,他便将它们摆整齐。他这么做,是为了避免若有非佛教沙门来寺院拜访时,会看到任何凌乱的迹象,而轻蔑比库。
然后,他通常会去病房慰问患病的比库,询问他们有何需求。为了解决他们的需要,他会带着年轻沙马内拉(samanera,古译:沙弥)同往,并且去平时托钵处或一些适当的地方寻找药物。取得药物后,他会交给沙马内拉并说:“照顾病人是世尊所称道的事,去吧,朋友,务必留意!”在派遣他们返回病房后,他自己才去托钵,或在施主家中进食。
这是他待在寺院时的例行作法,而当他和世尊一起外出行脚时,他不会走在队伍前头,一副脚穿凉鞋、手拿伞具,心里想著“我是上首弟子”的样子。反之,他会让年轻沙马内拉拿着他的衣钵,与其他人走在前面,而自己则去照顾那些衰老、年幼与身体不适的人,将油涂抹在他们身体的伤口上。然后,在当日稍晚或翌日,才跟他们一起离开。
有一次,沙利子因为关怀别人,很晚才抵达住宿处,其他人都已经在休息。他因而没有得到合适的住处,自己便坐在由袈裟搭成的帐篷下过夜。世尊看到这个情形,隔天便召集僧众,并告诉他们《鹧鸪本生》(Tittira Jataka,Jat.37),那是个关于大象、猴子与鹧鸪的故事,他们在决定谁最年长后,便一起对牠表达敬意。接着,佛陀便制定“住所必须依据瓦萨(vassa,古译:僧腊)安排”的规定(Vin.2:160-61)。
物质与佛法的帮助
有时,沙利子会同时给予物质与佛法的帮助。例如,当他去诊疗所探望患麻风病的三弥提具陀(Samitigutta)时,对他说:“朋友,只要五蕴持续,所有感受都是苦的。只有当五蕴不存在时,苦才会消失。”在教导他以受念处作为禅修的业处后,沙利子便离开。三弥提具陀遵从长老的指导,发展内观,并成为证得六神通的阿拉汉(Thag.81与注释)。
长老给大施主给孤独(Anathapindika)病榻旁的开示,保存在《预流相应》(Sotapatti Samyutta,SN 55:26)中。那是在给孤独头痛欲裂时所作的开示,沙利子安慰这位伟大的在家弟子,提醒他身为入流者,他已完全不再堕入恶道,并拥有四“预流支”:对佛、法、僧与圣戒具备不坏净信。此外,他安住在八圣道上,因此一定能达到觉悟与解脱的道果。给孤独听完开示,疼痛顿消,当下就康复了。为了表达感激,他把为自己准备的食物供养沙利子。
不过,有一次,佛陀委婉地指责沙利子未完全传达他的教诲。当婆罗门陀然阇尼(Dhananjani)临终时,沙利子来探望他。长老深知婆罗门向往梵天界,便教导婆罗门四梵住——慈、悲、喜、捨——投生梵天界之道,但在结束开示时并未教导他修观之道。
当沙利子尊者结束探视回来时,世尊问他:“沙利子!明明可以做得更多,你为什么只引导陀然阇尼婆罗门忆念较低等的梵天界,然后就起身离开呢?”沙利子回答:“因为我心想:‘这些婆罗门都向往梵天界,难道我不应该为陀然阇尼婆罗门指出与大梵合一之道吗?’”
“陀然阇尼婆罗门已经死了,沙利子!”佛陀说,“他已经生在梵天界。”
出现在《陀然经》(Dhananjani Sutta,MN 97)⑩的这个故事很有趣,它说明佛陀不希望此人投生层次较低的梵天界,因为其实他有可能止息轮回。但佛陀本人有时也仅指出投生梵天之道,例如在《三明经》(Tevijja Sutta)中所提到的。但在这个案例中,可能由于沙利子缺乏佛陀独特的他心通,因此不了解陀然阇尼适合更高的教法。结果陀然阇尼可能必须花很长的时间待在梵天,并且还得再次转生为人,才能达到最后的目标。
有一次阐陀(Channa,或译阐那)长老痛苦地卧病在床,沙利子尊者和马哈准达(Mahacunda)一起去探望他。看见这个生病比库痛苦的样子,沙利子立即想去寻找医药与适合他吃的食物。但阐陀告诉他们,他已决定要了结此生,他们劝他放弃这种想法,但没有成功。在他们离开后,阐陀便“用刀”自我了结。之后佛陀解释,在此事中阐陀并无过失,因为在临终时,他已证得阿拉汉果,并般涅槃(Parinibbana,意译入灭)。这个故事记载在《教阐陀经》(Channovada Sutta,MN144;SN35:87)中。
佛法的帮助
当给孤独临终时,他邀请沙利子(Sariputta)尊者“出于慈悲”来看他。沙利子由阿难达(ananda)陪同立刻前来,并且对这位濒死者开示不执著的道理(MN 143)。他告诉这位在家弟子,他应该抛开一切有为世间法的执着,包括对六根、六境六识、六触与六受,简而言之,就是对所有看见、听闻、感受与思想事物的执着。给孤独被这个深奥的开示感动得落泪,他说以前从未听闻过类似的说法。
在这次相遇后不久,给孤独就去世并投生都西答(Tusita)天。有一晚,当世人皆沉睡时,新天神给孤独以他的妙色身去拜访祇园精舍,并在世尊面前颂出称赞上首弟子的偈(gatha):
沙利子无疑,
真具戒定慧;
往昔最胜之,
比库差堪比。
隔天佛陀告知诸比库所发生的事,但他并未提及访客身份。之后,阿难达(ananda)对世尊说:“大师,那位年轻天神一定是给孤独,因为给孤独对沙利子尊者有完全的信心。”佛陀证实阿难达(ananda)的推论正确无误。
沙利子尊者就是这样给予佛法的帮助。身为一个伟大领袖与杰出心灵顾问,他对别人的指导,不只为他们带来敏锐的心灵体悟,同时还有悲悯的胸怀,对于受他指导者而言,那必然带给他们很大的鼓舞。他的管理兼顾比库们身心的需求,他温和地劝诫他们,并以他们应得的赞赏鼓励他们,沙利子兼具完美老师与朋友的特质。
事无大小,他都随时准备好要帮助人。由于他自己具足净戒,因此很快便能看出别人潜在的戒德,充分加以启发,并在它展现时率先加以赞扬。他不是个冷酷无情的成就者,而是充满热情并兼具人类最细腻与可爱特质的人。
谦虚、忍辱与感恩
《法句经注》(389-90颂)记录了一件事,表现了上首弟子另一个杰出的特质,即他的忍辱与耐心。
原谅挑衅的婆罗门
在佛陀住处祇园精舍旁,一群人在赞叹沙利子的高贵特质:“我们的长老深具耐心,”他们说,“甚至当人们侮辱他或打击他时,他也丝毫不会愤怒。”
“这个永远都不会愤怒的人是谁呢?"一个持有邪见的婆罗门问道。人们告诉他:“是我们的沙利子长老。”他反驳道:“那一定是因为没有人触怒过他。”
他们回答:“绝非如此,婆罗门。”“好吧!那么就让我来触怒他。”“尽管去触怒他吧!”“交给我。”婆罗门说,“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。”
当沙利子尊者入城托钵时,婆罗门从后面接近他,并朝他背上重重地打了一下。“怎么回事?”沙利子说,甚至没有回头瞧一下,便继续往前走。
这个婆罗门自责不已,他拜倒在长老脚下,乞求他原谅。“为什么?”长老温和地问。“我打你是为了测试你的耐心。”这个后悔的婆罗门回答。“很好,我原谅你。”
“尊者,”婆罗门说。“如果你愿意原谅我就请到我家用餐。”长老答应后,婆罗门便拿起他的钵,引领他返家,并以食物供养他。
但是那些目睹这次攻击事件者群情激愤,他们手持棍棒与石块聚集在婆罗门家,准备杀了他。当沙利子出现时,婆罗门在一旁拿着他的钵,围观的群众叫道:“尊者,命令这个婆罗门转过身来!”
“为什么,各位信众?”长老问。他们回答:“这个人攻击你,我们准备好好地教训他!”
“但是你们这么做是什么意思?究竟他打的是你们或我呢?”
“是你,尊者!”
“很好,如果是我被他攻击,而他已经请求我的原谅,你们走吧!”就这样,他解散群众并让婆罗门回家,大长老则平静地返回寺院。
接受沙马内拉(samanera)的指正
沙利子(Sariputta)尊者的谦虚与忍辱一样伟大,他愿意接受来自任何人的纠正,不只是勉强屈从,而是带着感激之心。
在《须尸摩经》(Susima Sutta,SN 2:29)的注释中提到,有一次,长老由于一时疏忽,底袍的一角露了出来,一个年仅七岁的沙马内拉(samanera)看到了就指给他看。沙利子立刻走到一旁整理袈裟,然后恭敬地合掌,站在沙马内拉(samanera)面前,说:“老师,现在正确了!”①
这件事在《弥林达王问经》中一个被归为沙利子所作的偈(gatha)有提到:
今日七岁童指正,
我俯首恭敬领受;
秉持诚心与敬意,
我愿常尊他为师。(Mil.397)
礼敬阿沙基尊者
因此,难怪他终其一生都始终对佛法启蒙恩师阿说士尊者表达敬意。在《船经》(Nava Sutta,Suttanipata)与《法句经》(Dhammapada v.392)的注释中都说到,每次沙利子与阿沙基(Assaji)尊者住在同一所寺院时,在礼敬佛陀之后,他总会去礼敬这位大长老,思维:“这位尊者是我的第一个老师,透过他我才能认识佛陀的教说。”当阿说士长老住在其他寺院时,沙利子通常会面对他居住的方向,以五体投地的方式礼拜他,并合掌致敬。
但这也导致误会,因为当其他比库看见沙利子那么做时,他们说:“成为上首弟子之后,沙利子仍然礼敬四方!即使到了今天,他还是无法放弃他的婆罗门见解!”当这些抱怨传到世尊耳中时,他说:“比库们,事实并非如此。沙利子并不是礼敬四方,而是在礼拜他的佛法启蒙者,并尊他为师。沙利子是个尊师重道的人。”然后,佛陀对比库们讲解《船经》②,开头便说:
正如诸天礼帝释,
应礼法之启蒙者。
为罗陀比库剃度
另一个沙利子感恩的事例,出现在罗陀(Radha)长老的故事中。《法句经》(v.76)的注释提到,罗陀是个贫穷的婆罗门,住在沙瓦提国(Savatthi)的揭达林园精舍。他在寺院帮忙,做些除草、打扫等零工,比库们则提供他食物。不过,当他要求出家时,比库们并不希望为他剃度。
有一天,当世尊以神通力观照世间时,看见这个婆罗门已具备证得阿拉汉(arahant)果的条件。他询问比库大众关于他的事,并问是否有人记得曾受过他的帮助。沙利子说,他记得有次当他要去王舍城托钵时,这个可怜的婆罗门将他自己乞得的一整杓食物拿给他。世尊请沙利子为此人剃度,他依言而行,而为其命名“罗陀”。沙利子时常建议他什么该做或不该做,罗陀总是愉悦地接受他的告诫,丝毫不以为忤,不久之后便证得阿拉汉果。
比库们因此赞叹沙利子的感恩之心,并说愿意接受劝谏的人,也会得到同样会如此做的弟子。佛陀在评论这件事时说,不只那时,沙利子在前世就已显露感恩之心,他记得别人对他做的任何善行。在这个因缘下,世尊说出《无私心本生》(Alinacitta Jataka,Jat.156),沙利子在其中是只感恩的大象,他为了帮助一群曾在牠受伤时照顾牠的木工,牺牲自己的性命。
大作狮子吼度诬陷者
沙利子尊者的谦虚与忍辱力,有一次竟导致他成为诬告事件的受害者。③当时他正住在祇园精舍,雨安居结束后,长老向世尊告假,和他自己的随行比库外出游方。许多比库也来向沙利子告假,在过程中他会呼唤他们的姓名。其中有个比库的姓名他并不知道,但这个比库又很希望上首弟子能在道别时叫出他的名字。然而,沙利子并未如此做,该位比库内心非常不平,“他并未像对待其他比库一样招呼我”,并因此而对沙利子心生怨恨。
在此同时,长老的衣角恰巧碰到了他,这更增添他的不满。他去找佛陀并抱怨:“佛陀!沙利子尊者一定自认为他是上首弟子而打我,几乎损害我的耳朵,而后他一句道歉也没说就走了。”佛陀于是传唤沙利子。此时,大马哈摩嘎喇那与阿难达(ananda),知道诽谤将被揭穿,便集合比库大众。“快来啊,法师们!”他们大声说道,“当沙利子尊者面对佛陀之时,将会发出狮子吼。”
当他们见面时,佛陀质问大长老,他非但不否认指控,并说:“世尊!一个人如果不能坚固地就身观身而住时,就很可能会伤害同侪比库,且不道歉就离开。”
接着沙利子大作狮子吼。他将自己的无瞋,比作是能忍持一切净与不净事物的大地;他平静的心,就如断角的公牛、卑微的弃儿,又如水、如火、如风、如除垢;他将自己所感受色身的苦恼,比作是蛇与尸体的苦恼,而维持色身就如保养脂肪瘤一般。他以九种比喻来描述自己的戒行,而大地也以九次震动回应他的真实语,与会大众都被他话语的庄严力量所感动。
长老宣说他的戒行时,诬陷他的比库后悔不已。他立即匍匐在世尊脚下,坦承他的诽谤并忏悔罪过。因此,佛陀说:“沙利子!原谅这个无知的人,否则他的头会裂成七块。”沙利子回答:“尊贵的佛陀!我完全原谅这个可敬的比库。”他并合掌补充说:“如果我有任何冒犯他的地方,也愿他原谅我。”他们就这样达成和解。
其他比库钦佩不已,说:“瞧,朋友,长老的殊胜善行!他对这个说谎毁谤的比库毫无瞋恨之心,反而对他卑躬屈膝,双手合十,请求他的原谅。”
佛陀的评论是:“比库们!像沙利子这样的人不可能怀有瞋恨。沙利子的心就如大地,就如门柱般安稳,就像一池静水。“接着,他便诵出以下偈颂(gatha):
无瞋如地稳如柱,
誓愿平衡且强固,
心无垢如静水池;
此人永断轮回苦。(Dhp.95)
自作自受的毁谤者
不过,另一件事就没有如此圆满的结局,因为毁谤者拒绝承认他的过错。一个名为拘迦利(Kokalika)的比库,向佛陀毁谤两名上首弟子:“世尊!沙利子与马哈摩嘎喇那心存恶念,”他说,“他们野心勃勃。”
世尊回答:“别这么说,拘迦利,别这么说!要善解并相信沙利子与马哈摩嘎喇那,他们的行为是正直与清净的!”但误入歧途的拘迦利却听不进佛陀的话。他坚持错误的指控,不久之后他全身长满脓疮,不停地溃烂,最后竟死于这个怪病,并转生地狱。
这个故事广为人知,它被记录在以下的经藏中:《相应部》(SN 6:10);《经集》(Suttanipata):《大品》(Mahavagga 10);《增支部》(AN 10:89);《蔓树本生》(Takkariya Jataka,Jat.481)。
这两件事的对照揭示了忏悔的重要。其实沙利子与马哈摩嘎喇那并不在乎拘迦利比库的诬陷或道歉,他对他们的作为并不会影响这两名上首弟子的态度,他们只会尽量利益这位犯错的比库,避免他遭受恶业果报。邪恶会反弹到那些加害者的身上,因此拘迦利是受到自己的审判与惩罚,他是自作自受。
与法友情谊深厚
像感恩、仁慈、助人与忍辱这样的人格特质,为沙利子尊者的出家生涯赢得许多深刻的友谊。他和幼时的好友兼同伴马哈摩嘎喇那,一直都维持密切的伙伴关系,直到佛陀晚年时,死亡拆散他们为止。
与阿难达(ananda)互相敬重
但沙利子的友谊绝非排他的,根据《大牛角经》(Mahagosinga Sutta)的注释,沙利子与长老阿难达(ananda)之间也有深厚的情谊。在沙利子(Sariputta)这方面是因为他认为:“他负责照顾世尊,而这也是我应尽得义务。”而阿难达(ananda)敬重他,则是因为世尊宣布他为上首弟子。当阿难达(ananda)为年轻弟子授沙马内拉(samanera)戒时,总是会带着他们去沙利子尊者那里受比库戒,而沙利子也如此对待阿难达,因此他们有五百位共同弟子。
每次阿难达(ananda)收到上等的袈裟或其他资具时,就会转献给沙利子,同样地,沙利子也会将他的特别供养转送阿难达(ananda)。有一次,阿难达(ananda)从某个婆罗门处收到一件非常珍贵的袈裟,在世尊的许可下,他保存了十天,要等待沙利子回来再供养他。此经的义疏说,后世的论师曾对此评论道:
可能会有人说:“我们可以了解,当时尚未证得阿拉汉果的阿难达还会有这种情感。不过,沙利子则不然,他不是一个漏尽的阿拉汉吗?”我们的回答是:“沙利子的情感并非世俗的执着,而是敬爱阿难达的戒行。”
有次佛陀问阿难达(ananda):“你也赞同沙利子吗?”阿难达回答:“世尊!有谁不赞同沙利子呢?除非他是幼稚、堕落、愚蠢或心智异常的人!沙利子是个智者,拥有大智慧,他的智慧宽广、光明、敏锐、敏捷与通达。沙利子少欲知足,乐于独处,不爱愤闹、精进,辩才无碍,愿意倾听,是个责恶劝善者。(SN 2:29)
在《长老偈》(Theragatha 1034 f.)中,我们发现阿难达在哀悼沙利子入灭时说:“对我来说,尊友(沙利子)已逝,世间都没入黑暗之中。”他又说,在同伴离他而去,世尊也入灭了之后,不再有其他朋友能像正念引导身体一样地指引他了。阿难达得知沙利子入灭消息时的哀伤,也生动地记录在《准达经》(Cunda Sutta)中。④
助阿奴卢塔(Anuruddha)证得阿拉汉(arahant)果
沙利子是个名副其实的真实朋友,他了解如何做对别人最有利,像佛陀所描述的理想朋友一样,直言不讳地指出朋友的过错,毫不迟疑。就是透过这种诚实的批评,他帮助阿奴卢塔(Anuruddha)尊者突破最后关卡,证得阿拉汉果,如《增支部》(AN 3:128)的记载:
有一次阿奴卢塔(Anuruddha)去看沙利子,相互寒暄之后,他便坐下来对沙利子说:“沙利子吾友,我以超越世人眼界的清净天眼,可以看见大千世界。我精进不懈,正念、正知且无疑惑;我的身体平静无忧扰,我的心专注于一处。然而,我的心却仍未从烦恼与贪着中解脱。”
“阿奴卢塔吾友,”沙利子说,“当你想到你的天眼时,慢心就生起了;当你想到自己坚定的精进、正念、无忧扰的色身与专注一处的心时,掉举就产生了;当你想到你的心不能从烦恼解脱时,这就是恶作。⑤如果你能舍弃这三种心境,不再注意它们,这将会对你有所助益,就能将心引导到‘不死界’。”
阿奴卢塔(Anuruddha)遵从沙利子的建议,很快便断除烦恼。
鼓励同伴表达想法
沙利子一定是善于激励人的伙伴,因此许多人常常前去找他。他独具一格的亲切特质与谈话,可以从《牛角林大经》(Mahagosinga Sutta,MN 32)描述的事件中清楚地知道。
有一晚,马哈摩嘎喇那(Mahamoggallana)、马哈咖沙巴(Mahakassapa)、阿奴卢塔(Anuruddha)、勒瓦答(Revata)与阿难达(Ananda)去沙利子(Sariputta)那里闻法。沙利子欢迎他们,说:“这个牛角娑罗树林如此清新可人,圆月当空,娑罗树花茂盛,天香馥郁流布四周。阿难达!你们认为哪种比库能为这座牛角娑罗林增添光彩?”
同样的问题也对其他人提出,每个人都根据个人性情回答。最后,沙利子说出他自己的看法:
有位能控制自己的心,不受制于心比库,早上只要他想住于任何心境或定境,当下就能安住于该境界;中午只要他想住于任何心境或定境,当下就能安住于该境界;晚上只要他想住于任何心境或定境,他当下就能安住于该境界。就有如国王或大臣的衣柜装满了各种颜色的服装,无论在早上、中午或晚上,他都能在任何时间随意地穿衣。同样地,能控制自己的心,不受制于心的比库,无论在早上、中午或晚上,他想住于何种心境或定境,他都可以随意地安住其中。马哈摩嘎喇那吾友,像这种比库才能增添牛角娑罗林的光彩。
他们接着去找佛陀,报告他们讨论的过程。世尊赞许他们的答案,并提出他自己的看法。
我们由此插曲可以看出,虽然沙利子拥有强大的智慧与僧团地位,但他并不盛气凌人,不会把自己的看法强加在别人身上。他相当了解如何以自然的方式,鼓励同伴表达自己的想法,藉由动人的场景唤起沉思的气氛。他以自己敏锐的本质,回应自然美景,并引领朋友们做出类似的回应。
勤于会见有德比库
在沙利子与其他比库之间,有许多这样的对话记录,对象不只是马哈摩嘎喇那(Mahamoggallana)、阿难达(ananda)以及阿奴卢塔(Anuruddha),同时,还有大俱希罗(Mahakotthita)、优婆摩那(Upavana)、三弥提(Samiddhi)、沙威撒(Savittha)、浮弥(Bhumija)与更多人。
沙利子也勤于会见有德的比库,特别是那些受到世尊赞叹的人。其中之一是富楼那(Punna Mantaniputta)长老,在佛陀公开赞许他之前,他们不曾见过面。当沙利子得知富楼那来访时,就赶去会见他。
沙利子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,和他深入讨论净化的次第,以及它们与涅槃的关系。他的问题引出富楼那一篇伟大的议论,即《传车经》(Rathavinita Sutta,MN 24),它描述佛道的各个阶段,后来被觉音论师(Acariya Buddhaghosa)拿来作为他那本巨著《清净道论》(Visuddhimagga)的主要架构。⑾
佛陀本人似乎也很喜欢和沙利子谈话,因为他经常这么做,他的许多开示便是针对他的“佛法大将”而说。有一次沙利子去找佛陀,并复述世尊在另一个场合对阿难达说的话:“善知识、善伴党与善随从者,即是梵行的全部。”(SN 45:2)再也没有比上首弟子本身更好的例证。
沙利子与家人
就如前述,沙利子是出生在王舍城附近优波提舍村的一个婆罗门家族。他的父亲是瓦干达(Vaganta),母亲是舍利。经中并未提到他和父亲的关系,因此我们假设沙利子的父亲在他年轻时就去世了。
兄弟、姊妹皆出家
他有三个兄弟:准达(Cunda)、优波先那(Upasena)与勒瓦答(Revata),以及三个姊妹,分别名为遮罗(Cala)、优波遮罗(Upacala)与尸须波遮罗(SIsupacala)。他们六个人全都在佛陀的僧团出家,并证得阿拉汉果。
准达(Cunda)以“准达沙马内拉”之名为人熟知,即使在成为比库之后依然如此,这是为了和马哈准达(Mahacunda)长老区别之故。在沙利子入灭时,准达是他的侍者,他带着沙利子的遗骨,去向佛陀通知沙利子入灭的消息。这故事记载在《准达经》中,后面还会谈到。
优波舍那是以“瓦干达弗”(Vagantaputta)之名为人熟知,“瓦干达弗”即为“瓦干达之子”的意思,就如同“沙利子”即是指“舍利之子”的意思一样。佛陀说他是“普端严”(samantapasadika)者⑿之首。据《六处相应》(Salayatana Samyutta,SN 35:69)所说,牠是被蛇咬死的。
勒瓦答是沙利子最年幼的弟弟,他们的母亲企图阻止他出家,因此在他很年轻时就让他结婚。但在婚礼当天,他看见未婚妻高龄一百二十岁的祖母,被她衰老的模样吓到,当下对世俗生活感到厌恶,藉故逃离进行中的婚礼,跑到寺院去出家。
几年后,他动身去见当时住在坚木林中的佛陀,他在那里度过雨季并证得阿拉汉果。之后,他便以“坚木林的勒瓦答”(Revata khadiravaniya),佛陀赞叹他是最杰出的“林中住”者。遮罗、优波遮罗与尸须波遮罗三姊妹,希望效法她们的兄弟,在结婚之后便陆续出家。她们婚后各生有一个儿子,皆依母亲命名,称为遮罗或遮利(Cala或Cali)等。这三个儿子后来也都出家,被“坚木林的勒瓦答”收为沙马内拉(samanera),沙利子对他们良好的行为赞叹有加(在《长老偈》Thag.42的注释中)。据说,遮罗、优波遮罗与尸须波遮罗出家时,曾被魔罗(Mara)找上,他试图嘲笑与诱惑她们。她们精彩的回答记录在《长老尼偈》与《比库尼相应》中。
固执的婆罗门母亲
有趣的对比是,沙利子的母亲是个固执的婆罗门,长期以来一直对佛陀与他的信众都怀有敌意。
在《法句经》(Dhammapada v.400)的注释中提到,有次沙利子尊者与一大群随行比库来到故乡那罗卡村,沿路托钵到他母亲的住所前。他的母亲请他坐下,并以食物招待他,但她一边这么做,一边又出言侮辱:“啊,你这个专吃别人剩饭的家伙!”她说,“当你讨不到残羹剩饭时,你就挨家挨户地去舔陌生人饭勺背后的残渣!你竟为了这个放弃八亿的财富去当比库!你已经毁了我!现在继续吃你的吧!”
同样地,当她在施食给其他比库时,她说:“啊!原来就是你们这些人在支使我儿子!现在吃吧!”
她就这样一直辱骂他们,但是沙利子一句话也没说。他拿起食物来吃,然后默默地返回寺院。佛陀从当时也在场受辱的拉胡喇(Rahula)尊者那里得知这件事,所有听闻此事的比库,都十分赞叹长老的大忍辱力,佛陀在大众中公开赞扬他,说出如下偈颂(gatha):
凡具信无瞋,凡持戒离欲,
凡克制自我,不受后有者——
我称彼梵志。(Dhp.400)
沙利子一直到临终前,才改变他母亲的信仰,这个故事后面会说到。但上述故事再次提醒我们大长老最令人赞叹的特质——他的谦虚、忍辱与宽容。
禅修的成就
当菩萨(佛陀)出家去寻找觉悟之道时,他曾向当时两位著名的禅师学习,透过他们的指导,达到两个最高的无色界定——无所有处定与非想非非想处定(见MN 26)⒀。
精通九次第定
从沙利子的发问可知,似乎他的性向引导他走向另一条路,不是沉浸于无意识的领域,而是超越哲学思辨的层次。他初次见法,也如我们所见,不是透过禅定之道,而是透过对诸法缘起的直观,契入无生的无为法界。而沙利子成为佛陀弟子时,也很快地便精通四禅八定,并以他的禅定经验为通达究竟觉悟的工具。
沙利子从入流果趋入阿拉汉果的过程,佛陀在《不断经》(Anupada Sutta,MN 111)中有谈到。在这段开示中,世尊说在趋入最后目标的两周间,沙利子修习“各别法观”(anupadad-hamma-vipassana),他已精通九次第定:色界四禅、四无色界定与灭受想定。
除了最后两个之外(它们太微细,无法自行推度),他在每个禅定中都会分析它的成份,反复厘清这些禅支,然后思维它们如何生、住、灭,安住在“不贪着、不排斥、寂然、离执、解、脱、无碍心”⒁之中,他持续向上开发禅定,直到达到灭受想定为止。
证得阿拉汉(arahant)果
如前述,沙利子实际证得阿拉汉果的关键,是发生在世尊正在为他的侄子长爪行者开示时,当时他站在佛陀背后摇扇。佛陀谈话的主题是思维各种感受。佛陀一开始先解释身体的本质,教导长爪思维对于身体的欲、爱与关心终究会被捨弃,然后他解释受的思维:一切感受应该被视为无常、受条件制约与缘起的,是会瓦解、消逝、止息与灭尽的。
当沙利子听到佛陀这些话时,深入思维:“世尊说透过现观放下这些事物,他说透过现观了结这些事物。”当他如此思维时,究竟现观顿时生起,他的心也因离执而解脱烦恼。
在《长老偈》中他的偈颂里,沙利子回想他证得阿拉汉果的方式:
世尊佛陀明行足,
正教导他人佛法。
当佛法被传授时,
我倾听趋入正果,
闻声于我非徒劳,
我因此断诸结使。(Thag.995-96)
虽然沙利子在全体佛陀弟子当中是理解法义第一,但他并不像其他比库一样努力争取属于阿拉汉(arahant)的神通智、力。因此在《长老偈》接下来的偈颂中(Thag.996-97),他说他无意追求五神通,那是他的好友大马哈摩嘎喇那的专长。然而这些偈颂的注释说,虽然沙利子并未积极获得神通,但它们在他证得阿拉汉果时,自然“手到擒来”,那是上首弟子本具的能力。
拥有“定遍满神变”
《无碍解道》(Patisambhidamagga)的<神通类论>中(2:212)也赞扬沙利子具有“定遍满神变”(samadhivipphara-iddhi)。它能影响某些平常的生理过程或其他自然现象。这个说法的藏经基础是《自说经》(Udana 4:4)
有一次,当沙利子以及马哈摩嘎喇那一同住在迦布德迦精舍(Kapotakandara)时,在一个满月的夜晚,刚剃过头的沙利子,坐在旷野中禅修。一个亚卡(yakkha,夜叉)飞过他的头顶,恶意地在长老头上狠狠地打了一下,但由于长老正进入深定中,所以并未感到痛苦。马哈摩嘎喇那长老目睹这件事的经过,便去找沙利子,并问他:
“朋友,你现在觉得舒服吗?你还好吗?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呢?”
“我很好,马哈摩嘎喇那吾友,”沙利子说,“我还好,只是有一点头痛。”
于是大马哈摩嘎喇那尊者说:“太奇妙了,沙利子吾友,真是不可思议,沙利子吾友!沙利子尊者的神通力太伟大了!刚才,沙利子吾友,有个亚卡(yakkha)在你头上猛力地打了一下。那个重击的力量足以打倒一只大象,或劈开一个山峰。但沙利子尊者只是淡淡地说:‘我很好,马哈摩嘎喇那吾友,也还不错,只是有点头痛。’”
然后,沙利子尊者回答:“太奇妙了,马哈摩嘎喇那吾友,真是不可思议,马哈摩嘎喇那吾友!马哈摩嘎喇那尊者的神通力量太伟大了!他可以看见所有的亚卡(yakkha)!至于我则连什么泥怪也看不到。”
在此同时,世尊以天耳听闻两位长老之间的对话,他接着便以“慰勉之语”赞叹沙利子:
心不动如岩,
不因贪执着,
不为瞋而怒,
痛苦如何能,
临此清净心?
在沙利子安住于究竟目标后,禅修成为沙利子觉悟的自然体现,而非达到更高成就的方式。在《沙利子相应》中,阿难达(ananda)尊者数度请教沙利子他如何过日子,沙利子回答,他一整天都住在各种阶段的禅定中。他又说,在每一阶段的禅定中,他都完全是无我的:“我没有“我正在入定,我已经入定,我正在出定”之类的想法。”(SN 28:1-9)
住于阿拉汉果定
还有一次,沙利子对阿难达描述他如何进入微妙的禅定,在其中他对于任何熟悉的认知对象都没有概念。对于地界,他没有“地”的概念,对于其他三界(水、火、风)、四无色定,以及包含在这个世间,或世间之外的其他一切事物也是如此。但他说并非完全毫无概念,他唯一的概念是:“涅槃是‘有’的灭尽。”(AN 10:7)
这个不可思议的成就,似乎与沙利子经常修习的“空住”(sunnatavihara)一致。我们在《乞食清净经》(Pindapata-Parisuddhi sutta,MN 151)中看到,佛陀有次注意到沙利子的相貌平和光彩,便问他如何得到这种光彩,⑥沙利子回答他,那是因为经常修习“空住”。因此佛陀宣称,这是圣者的住处,并进一步详细叙述它。
注释认为这个“空住”就等同“阿拉汉果定”(arahattaphala samapatti)⒂,藉由专注于涅槃的空性(sunnata)而入定。当沙利子进入这个禅定时,即使最高天界的天神也会降临人间来礼敬他,就如马哈咖沙巴(Mahakassapa)尊者在下述偈颂中的证词:
强力显赫诸天神,
如此上万梵天众,
合掌恭敬礼敬彼,
睿智法将沙利子,
安住禅定大禅师:
“礼敬彼,最优秀者,
敬礼彼,无上尊者。
汝之禅定深莫明,
吾等咸叹未能知。”(Thag.1082-84)
具足四无碍解智
与沙利子精湛禅定相辉映的,是他由观禅中淬炼出来透彻而精确的分析能力,两者善巧地取得平衡。在佛陀的比库(bhikkhu)弟子当中,沙利子(Sariputta)是“大智慧第一”,他在智慧运作上,仅次于佛陀本人。沙利子的智慧主要是表现在四无碍解智上,那是他在出家后两周内获得的:
朋友!在我出家后半个月内,我钜细靡遗地领悟到义无碍解智、法无碍解智、词无碍解智与辩无碍解智。我以许多方式来叙述,教导与宣扬它们,建立、揭示它们,解释并澄清它们。如果有人有任何疑惑,他们来问我,我都会详加解释。在场的世尊,对我们的成就了如指掌。(AN 4:173)
第一个义无碍解智,是对于教法的意义生起特殊的洞见,了知它们的内涵与脉络,以及从事物的由“因”而推到“果”。第二个法无碍解智,是针对教法本身的洞见,了知它们在整个佛法架构里的关连,以及从事物的“果”溯及“因”。第三个词无碍解智,是对教法的语言、文法与词形变化理解上的技巧。第四个辩无碍解智,是率前三种智去阐释教法,以唤醒他人觉悟的能力。
沙利子不只在个人理解上胜出,他在教导与解释“法”上也不逊色。因为他在各方面都如此杰出,因此在《不断经》的结尾(MN 111),佛陀宣布沙利子是他的真嗣子,并且是他在”转*轮“工作上的大助手:
如果要说有人已通达并圆满圣戒、圣定、圣慧与圣解脱,此人非沙利子莫属。
如果要说有人是世尊的真嗣子,从他的教诲出生,从法出生,由法形成,是法的嗣子,而非世俗利益的嗣子,此人非沙利子莫属。
在我之后,比库们,沙利子正确地转动无上*轮,就如我所转动的一样。
原注
①这个故事在《长老偈》的注释中有个略微不同的版本,它阐释沙利子的偈(gatha)。
②Snp.w.316ff.(另外请参见《法经》(Dhamma Sutta))。
③此事记录于AN9:11与Dhp.comy.(v.95)。参见向智长老翻译,《增支部选集》第三部,第十节。(Anguttara Nikaya:An Anthology,part3,sec.10,BPS,Wheel No.238/240)
④参见以下的《准达经》一节。
⑤慢与掉举是在阿拉汉(arahant)果才被断除的五上分结之二,而恶作则是在不来(anagami)果时就已断除。
⑥本经的注释解释,虽然佛陀自己明明知道,但他们为了指导与教化他人而提问。
译注
①《五分律》卷十六云:“此二人者,当于我弟子中为最上首,智慧无量、神足第一。”(《大正藏》卷二二,页110b)
②心法与色法:心法指心理现象,色法则指物理现象,两者即指五蕴。五蕴中的色蕴属于色法,受、想、行、识四蕴则属于心法。
③业处:是指“作业之处”或“工作之处”,是禅修者成就止观的基础,或修习止观的对象。《清净道论》第三品有举四十业处:(一)十遍处;(二)十不净;(三)十随念;(四)四梵住;(五)四无色;(六)食厌想;(七)四界差别。
④即“现法乐住”,安住于现前的法乐。
⑤学处:旧译作“制戒”、“结戒”。因出家弟子有了非法的行为,佛陀因此制立学处,向大众公布,以后不得有所违犯。
⑥巴帝摩卡(Patimokkha):有两种意义,一是指“戒法”,是诸善法的初基,能成就一切定、慧功德。二是“别别解脱”,受持各别的学处,能解脱各别的烦恼与苦果。“说巴帝摩卡(patimokkha)”(伍波萨他(uposatha))即是半月半月诵出一条条的学处(戒),分别解说,。此仪轨即是为从僧团的和合清净中,达成“正法久住”的理想。
⑦分别说部与大众部的广律,说到过去的六佛中,毘婆尸、西奇(Sikhi)、毘舍浮三佛,不为弟子制立学处,也不制立说巴帝摩卡(patimokkha),所以佛法不能久住。而咖古三塔(Kakusandha)、果那嘎马那(Konagamana)、咖沙巴(Kassapa)三佛,则为弟子制立学处,也制立说巴帝摩卡(patimokkha),所以正法久住。
⑧富那婆娑(Punabbasu):意译“满宿”,六群比库之一。
⑨驱出甘马(Pabbajaniya-kamma):“驱出”是对犯戒比库(尼)、沙马内拉(samanera)(沙马内莉)等 出家众处罚的方法之一,即将他放逐出僧团。驱出时有一定的甘马作法,称之为“驱出甘马”。
⑽汉译本见《中阿含.梵志陀然经》。
⑾《清净道论》以《传车经》所说的比库修道阶程——七清净为主要内容,而展开实践论。“七清净”即是:(一)戒清净;(二)心清净;(三)见清净;(四)度疑清净;(五)道非道智见清净;(六)行道智见清净;(七)智见清净。《清净道论》于七清净顺序地说明戒(第一项)、定(第二项)、慧(第三项以下)三学,全书分为二十三品。
⑿普端严(samantapasadika):《增支部》中提及成就八法之比库为“普端严,一切相圆满”。其八法为:有信;有戒;多闻;说法;以众为境界;无畏而于众中说法;随乐欲得四静虑增上心之现法乐住,得而无艰难,得而无梗涩;依诸漏尽而无漏心解脱、慧解脱,于现在自证知、现证,具足而住。
⒀两位著名的禅师即是阿罗逻迦兰与郁陀罗摩子,他们是当时印度数论派的先驱,教示以苦行或修定为主,最终以生天为目的。佛陀依阿罗逻迦兰的指导,达到无所有处定;依郁陀罗摩子的指导,达到非想非非想处定。
⒁《杂阿含经》译为“不染、不着、专精胜进、身心止息、心安极、住不忘、常定一心”(《大正藏》卷二,页53c),或“不乱、不散、摄受、寂止、三摩地(samadhi,定,三昧)、一心”(页204a)。
⒂阿拉汉果定(arahattaphala-samapatti):果定是圣弟子才能证入的出世间定,其所缘是涅槃。证入果定的目的是当下得以体验涅槃之乐。在这些定中,生起的是与圣弟子证悟阶段相等的果心,如阿拉汉能证入阿拉汉果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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